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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隐亡谷幽魂

  惨不忍睹

  向来人迹罕至的隐亡谷,此刻出现了前所未有的人潮。不但矶川警官、广濑警官、金田一耕助和木下医生到齐了,就连刚刚才接受完侦讯的三津木五郎和还来不及接受侦讯的荒木定吉也在其中。

  三津木五郎和荒木定吉一碰头便低声谈论起来,虽然不知道他们两人究竟在谈些什么,但是从荒木定吉脸上不时露出的惊骇表情,可以猜出他们八成在谈论有关这桩命案的事情。

  三津木五郎的脖子上依然挂着一架照相机,他一面和荒木定吉交谈,一面按着快门。

  松藏、信吉和这次为了参加刑部岛祭典活动而专程赶回来的岛民,站在三津木五郎和荒木定吉的后面不远处,每个人脸上都露出惶恐的神情,虽然他们身上还穿着昨天晚上参加祭典时的衣裳,可是在接二连三发生这么可怕的事件之后,这些特地为祭典所准备的衣裳似乎也变得毫无意义。

  除此之外,现场还有不少便有人员和为了采访昨晚发生的命案而专程赶来的媒体记者,为了报导最具震撼性的事件,往往不顾警方的告诫,老是与调查人员玩捉迷藏。

  另外,山谷外面现在也挤满了人群。

  越智龙平站在药师岩的舞台上,皱着眉头向下眺望;而站在他身旁的松本克子和越智多年子也忧心忡忡地彼此对望着。

  七位神乐太夫更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来到,他们一个个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命案现场。由于他们一整个晚上都在会议室里和衣而睡,身上的和服看起来皱巴巴的。

  四郎兵卫的脸上依旧露出痛苦的表情,而围在他身边的平作、德右卫门和嘉六三人从昨晚起就非常担心他的状况;至于最年轻的弥之助则表现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阿诚和阿勇站在距离其他五人稍远的地方,两兄弟愣愣地望着远方,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这些人之所以全都跑到隐亡谷来,是因为听到吉太郎接连不断发出的枪声所致。

  他们刚赶到隐亡谷的时候,只听说有人被野狗咬死了;但是等到大家知道被野狗咬死的竟是一个女孩子,而且还是刑部神社神主的女儿——片帆之后,每个人都被这难以解释的突发事件给震慑住了。

  木下医生勘验过尸体所下的结论,更像是在人群中投下一颗威力强大的原子弹。

  只见金田一耕助猛力抓着一头乱发,而矶川警官却只是低沉地应了一声“嗯”,就没再说什么了。

  广濑警官一时之间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他站在岸边,一脸惊讶地问道:

  “医生,你说这个女孩在被野狗咬死之前就已经被人勒死了?”

  “是的,广濑,你不妨过来看看她的脖子……喏,她脖子上清清楚楚地留着一道勒痕。”

  这下子广濑警官、矶川警官和金田一耕助都不得不正视尸体的凄惨模样。

  由于片帆的脖子四周已经被野狗啃食得血肉模糊,若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她脖子周围的肌肉上有一道紫色的勒痕。

  金田一耕助不禁十分佩服木下医生的细心,如果不是他发现片帆脖子上的勒痕,大伙说不定就会将片帆的死归罪于阿修罗。

  “详细情形等到尸体解剖完后会更加清楚,不过,我可以很肯定他说,这女孩绝对是先窒息而死,然后才惨遭野狗的啃食身体的。唉……这样的死法实在是……”

  木下医生说到这里,不禁叹了一口气。

  过了一会儿,他继续说:

  “或许这种死法对她来说是一种恩典。你们想想看,要是这个女孩真的是被野狗咬死的话,那么她在临死之前不是必须承受更大的惊吓和痛苦吗?所以先被人勒毙,至少能减少她肉体上的痛苦……总之,这个女孩没有福气继续留在世上。”

  “医生,我有个疑问。”

  金田一耕助在一旁插嘴问道。

  “不,金田一先生,从尸体全身都有磨擦的痕迹,而且这里又是阿修罗的地盘看来,被害人大概是在别的地方遭人杀害,然后才被野狗把她拖到这里来。对了,广濑,你最好尽快找出命案的第一现场。”

  在木下医生的指示下,广濑警官迅速将警员召集起来,命令他们在隐亡谷内努力找寻其他线索。

  “医生,如果这个女孩是先被人勒毙的话,那么她被勒毙的时间是什么时候呢?”

  一旁的矶川警官问道。

  木下医生先到积水的水洼清洗双手,再用酒精消毒之后,神情黯然他说道:

  “被害人大概死了很久一段时间,而且至少是在神主被刺死之前,因为她的尸体已经开始腐烂了。”

  “医生,请你再说具体一点,这具尸体究竟死了多久?”

  “这个嘛……”

  木下医生摸摸自己的下颚说:

  “从尸体腐烂程度来看,她应该已经死亡超过一天以上,所以我估计凶手是在五日夜里行凶的。”

  “这么说来,凶手行凶的时间应该是五日晚上九点或十点喽?”

  矶川警官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而手表的指针正好指在九点的位置。

  通常在连续杀人事件中,第二位牺牲者是因为知道凶手是谁,以及凶手杀第一位牺牲者的动机和真相,所以才会惨遭灭口。

  但是这一回发生在刑部岛的连续杀人事件中,被认为是第二位牺牲者的片帆却比她父亲早死了一个晚上。

  (难道凶手犯下这件凶杀案的主要动机是想除去片帆?可是,他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原因呢?)

  金田一耕助实在感到百思不解。

  他一边脱下帽子当扇子扇,一边环视整座山谷。

  当他的视线移到药师岩的舞台时,正好看见越智龙平、松本克子越智多年子三人停立在舞台上。

  虽然金田一耕助和越智龙平相距甚远,无法看清楚他脸上的表情,可是“动机”这两个字却没来由地和越智龙平互重叠,一起映在金田一耕助的视网膜上。

  由于这个念头来得大过突然,金田一耕助顿时觉得一阵晕眩,差点被岸边的石头绊倒。

  (越智龙平在十九年之后再度回到刑部岛,难道就是要让整座刑部岛以悲剧收场吗?

  可是……他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呢?

  为什么他非杀死片帆不可?

  除此之外,他又为什么要刺死神主——刑部守卫?)

  新证词

  金田一耕助还来不及找到答案,就被一旁矶川警官的叫声打断思绪。

  “金田一先生,你还记不记得最后见到片帆的人是谁?当然,我不是指凶手,而是……”

  “是真帆,警官,你忘了吗?”

  “说的也是,唉!我现在脑筋一片空白,实在想不起来该问些什么问题才好。”

  矶川警官神情沮丧地摇摇头。

  的确,矶川警官在面对这个案件时,表现实在很反常,一点也不像金田一耕助所熟识的他。

  “警官,你看起来十分疲惫呢!这也难怪……你从昨天晚上就一直没合过眼,待会儿要不要先去休息一下?至于你刚才提的那个问题,我再找大膳先生确认一次好了。”

  可是接连发生两桩惨案之后,就连向来十分坚强的刑部大膳也快承受不起这种打击。

  金田一耕助一连问了刑部大膳两、三次,他仍一脸呆滞地站在片帆的尸体旁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村长——刑部辰马见状,只好替刑部大膳回道:

  “详细情形当然要问真帆比较清楚,不过据我所知,应该是片帆告诉真帆说,她不想继续待在刑部岛,想离开这里……真帆想挽留片帆,却被片帆甩开,然后片帆就离开了。”

  “那是七月五日发生的事情吗?”

  “是的,听说真帆有告诉片帆说明天就是祭典了,等到祭典结束后再离开也不是迟,可是偏偏片帆最不喜欢祭典这类活动,尤其不喜欢以巫妇的装扮出现在众人面前,所以才坚持在祭典的前一天离开。”

  “那么片帆是在白天还是晚上离家出走的?”

  “当然是在太阳下山之后喽!因为太阳一下山,四周就变得比较暗,她才能避人耳目地离开。对了,真帆还说,片帆走后没多久就下起一场大雷雨,她感到非常担心呢!”

  “嗯……听你这么一说,我忽然想起前天晚上的确曾经下了一场大雷雨……咦?那是几点的事?”

  “正好八点。”

  “村长,你倒是记得非常清楚嘛!”

  “因为前天晚上神主和我一起在‘锚屋’商量第二天祭典的事,还顺便讨论一下那个人……”

  村长说到这里,便用下巴指了指站在药师岩舞台上的越智龙平。

  “谈话一结束,我正准备开门的时候,屋外突然下起倾盆大雨,我看了一下手表,才知道那时候正好是八点钟。”

  村长一边说,一边皱眉看着片帆身上穿的衣服。

  片帆穿着黑色长裤和时髦的衬衫,外面套上一件薄的开襟外套;如今这些衣服都已经被撕扯得不成样子,而且由于吸了不少雨水的缘故,直到现在都还有点湿湿的。

  “这么说来,片帆是想趁着大雷雨的时候避人耳目离开刑部岛,所以才选择走小路喽!”

  就在这时,金田一耕助突然想起一件事。

  (小路下面就是隐亡谷,片帆不可能不知道隐亡谷里有一条凶猛狗在此出没的事情。

  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让片帆不顾生命危险,执意要离家出走呢?)

  “对了,神主是什么时候离开‘锚屋’的?”

  “大约八点半左右吧!当时雨势已经变小,他便和我一块儿离开‘锚屋’,还顺便向‘锚屋’借了把伞呢!”

  “或许神主在回家途中遇上被害人也说不定,而且……”

  矶川警官突然插进这么一句话。村长听了,不禁皱起眉头问:

  “而且什么?”

  “而且神主还勒死被害人……”

  矶川警官这句话一说出口,在场所有人都感到吃惊不已,金田一耕助更是呆立在当场。

  不过,村长却十分不屑地回了一句:

  “你刚才说什么?”

  “我是在猜测神主一定是在半路上遇见了被害人,两人一言不合……”

  “神主就勒死自己的女儿?”

  村长语带嘲讽地接口说道。

  “是啊……应该是这样。”

  一旁的金田一耕助听了矶川警官这番话,不禁为他捏了一把冷汗。

  通常警方在搜查的过程中不会轻易泄露自己的调查内容和看法,矶川警官应该深知这个道理才对,可是他今天却做出如此“大胆的推论”,难怪金田一耕助会感到坐立难安。

  这时,村长神情高傲他说:

  “为什么神主要杀害片帆呢?片帆是他的亲生女儿,这个世界上岂有做父亲的亲手杀死女儿的道理?”

  “这是因为……”

  在村长咄咄逼人的质问下,矶川警官只好不停地搔着那头灰白的头发,绞尽脑汁地解释自己刚才的提出的言论。

  “因为被害人发现自己的父亲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不想再侍在这座小岛上,不料却在离家出走的途中撞见父亲,两人因此发生冲突,做父亲的一怒之下,便勒死自己的女儿》”

  身为一位调查人员竟然说出如此没有根据的推论,实在令人大为不解。

  不过奇怪的是,村长竟然没有反驳矶川警官这种说法,反而先前一度神情恍惚的刑部大膳开口说道:

  “警官,我非常不认同你这种说法。”

  “为什么?”

  “片帆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她要前往小矶的码头,因此才会甘冒生命危险选择走这条小路,可是守卫没有必要冒着生命危险走这条路啊!我想他一定是从地藏坂经过地藏岭回家,他们两人不可能在途中相遇的。

  我怀疑片帆是在隐道的途中遇到不肖份子,才会惨遭杀害,这座岛上最近有许多来自各地、身分不明的人士……”

  刑部大膳看了一眼站在离他稍远的三津木五郎和荒木定吉,接着说:

  “对了,医生,片帆生前是否曾经遭受侮辱?”

  “没有,她并没有受到侮辱,还保有冰清玉洁之身。”

  木下医生毫不犹豫地回答。

  “哼!说不定是歹徒想非礼片帆,结果在片帆极力反抗的情况下,才失手杀了她。”

  这是村长——刑部辰马的意见。

  由此可见,刑部大膳和村长两人都认定这桩凶杀案是外来客惹的祸。

  “就拿站在那边的两位年轻人来说吧!”

  刑部大膳一边说,一边朝三津木五郎和荒木定吉两人看去。

  “他们两人前天晚上出门,一直到雷雨转小、村长和守卫回家之后才全身湿淋淋地回来,我问他们上哪儿去了,怎么淋得这么湿才回来?他们却说因为第二天是祭典,所以想去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没想到在途中遇到一场大雷雨,才会如此狼狈地跑回来。

  不过,我怀疑他们两人说不定曾经做了什么事……警官,你最好仔细问问他们。”

  在刑部大膳的暗示下,矶川警官旋即露出紧张的神色。

  三津木五郎和荒木定吉也注意到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他们身上,所以两人在一阵低语之后,便朝这边走来。

  荒木定吉一张脸紧绷着,三津木五郎则依旧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怎么啦?干嘛用那种眼光看我们……难道你们在怀疑什么?”

  “不,没什么,嗯……”

  矶川警官不知道在紧张什么,连说话都结结巴巴的。

  金田一耕助见状,立刻代他发言道:

  “三津木、荒木,你们误会了,刚才‘锚屋’的老板说前天晚上你们两个外出,全身淋得湿透了才回来……是这样没错吧?”

  “没错,正是这样。”

  “那么当时你们有没有注意到什么异状呢?”

  金田一耕助说完,还打量着三津木五郎和荒木定吉的表情;从他们的神情看来,这两人肯定知道一些事情。

  果然,三津木五郎在干咳了一声之后,缓缓说道:

  “起初大家都说片帆是被野狗咬死的,我们也都深信不疑;后来我们又听到片帆在被野狗啃食之前就已经被人勒死了。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我和荒木定吉先前看到的事情,或许能提供给你们作为办案的参考。”

  “你们究竟看到了什么?”

  “前天晚上我们吃过晚饭离开‘锚屋’时,大约七点左右,当时天色还非常明亮。”

  “嗯,然后呢?”

  “虽然从地藏坂到地藏岭的途中,家家户户都点着灯,但光是这样依旧不足以让人觉得放心,所以我们又各自准备一把手电筒以防万一;不过我们并没有准备雨具,因为我们完全没料到后来会下那么大的雷雨……”

  “你说的没错。后来呢?”

  “我们到达地藏扳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没一会儿天空又下起倾盆大雨,还加上打雷、闪电的,因此我和荒木立刻成了落汤鸡。

  我平时并不讨厌雷声,可是那天晚上的雷声真是教人不敢领教,荒木当时还吓得脸色苍白……就在这时,我们在闪电中看见路旁有一道晃动的人影……”

  “哦?那道人影往地藏岭的哪个方向移动?”

  “请等一下!”

  三津木五郎紧紧地眨一眨眼睛,吞了一口口水才继续说:

  “因为是在闪电中看见的人影,所以那只是一瞬间的事,等下一道闪电出现的时候,那道人影已经不见了,不过我们两人还是朝刚才见到那道人影的方向走去,我们发现那里有一条岔路,转角处还有一棵赤松,街灯也是亮着的。”

  “那是通往隐亡谷的小路吗?”

  “是的,刚才我在来这里的途中才知道,原来那条小路就是通往这里的。”

  在场所有人间言,不禁鸦雀无声地注视着三津木五郎。就时间上来推断,三津木五郎说的事情应该发生在片帆被杀之前不久。

  “那么,你知道那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吗?”

  “这个……我不知道。”

  “那你总该知道对方是男还是女的吧?”

  “不,这一点我也不知道。”

  “怎么会有这种事?你既然已经看到他了,为什么会连对方是男勺还女的都不知道。”

  就连金田一耕助也有点沉不住气了。

  “你不知道的话……那么荒木呢?”

  “金田一先生,这件事我也不清楚,因为……”

  “因为什么?”

  金田一耕助楔而不舍地问道。

  荒木定吉吞了一口口水,眼睛眯成一条细缝回答:

  “因为……那个人戴了一顶蓑帽,身上又穿了一件蓑衣,我们根本看不清楚他的容貌和身材。三津木,是不是这样?”

  “没错,就是这样。而且那个人的下半身又陷在草丛中,我们怎么可能分得清他是男的是女的?”

  两人话一说完,原本在盛夏太阳的照射下流了一身汗的人,刹那间全都冒起鸡皮疙瘩。

  因为每个人都知道刑部神社社务所的墙壁上就挂着一套蓑衣和蓑帽,而现在那套蓑衣、蓑帽还挂在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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