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线看书
基辛格:《世界秩序》

首页 > 世界秩序 > 第七章 “代表全人类行事”:美国及其秩序观

伍德罗·威尔逊:代表世界良心的美国

  刚从学术界投身政坛两年,仅凭借42%的普选票,伍德罗·威尔逊就在1912年大选中脱颖而出,获得胜利。他把为美国量身定制的宏图大略转变成了适用于整个世界的行动计划。对于美国的强大实力和宏伟蓝图,世界有时深受鼓舞,有时困惑不解,却无法视而不见。

  第一次世界大战开启了摧毁欧洲国家体系的进程。美国加入“一战”,并不是基于罗斯福的地缘政治观,而是打着道德普世性旗号。即便在三个世纪之前欧洲的历次宗教战争中,这种道德标榜也闻所未闻。美国总统之所以宣扬全新的道德普世性,是为了推行仅在北大西洋国家存在的治理体系。威尔逊所提倡的治理形式也仅存在于美国。承载着这一道德使命赋予的历史感,威尔逊宣称美国之所以干预,不是为了恢复欧洲均势,而是“让民主在这个世界中得到保护”。换言之,各国的国内制度均应效仿美国,这种彼此相似的国内制度将成为世界秩序的基础。虽然这一理念与欧洲的传统相悖,但为了换取美国参战,欧洲领导人还是接受了它。

  威尔逊在阐述自己的和平愿景时,严厉谴责势力均衡,而这正是他的新盟国参战的初衷。他拒绝接受原有的外交方式(他斥之为“秘密外交”),认为这是战争的主要根源。在一系列前瞻性讲话中,他提出了新的国际和平理念。这一理念中既有传统的美国观念,也有对在全球彻底实施这一理念的坚持。从那以后,这一理念稍做微调,便成了美国的世界秩序计划。

  与之前的许多美国领导人相似,威尔逊宣称,神圣天命让美国与众不同。威尔逊1916年对西点军校毕业生说:“这就好像在上帝的圣域有一片大陆从未开发,等待着一群爱好和平的人们到来,建立一个无私的联邦。他们热爱自由和人权远胜其他。”41

  威尔逊总统的几乎所有前任都会认同这样的信仰。但威尔逊不同,他认为以此为基础的国际秩序可以在一代人甚至一届政府之内实现。约翰·昆西·亚当斯曾经赞颂美国对自治和国际公平规则的特殊承诺,但警告他的同胞,对西半球之外那些无意于此的国家,不要试图强加这些美德。但威尔逊的赌注更大,目标更加急迫。他对国会说,这场伟大的战争“将是争取人类自由的终极战争”42

  威尔逊宣誓就职时,表示美国在国际事务中将继续保持中立,作为一个立场超脱的调解者尽自己的一份力量,并促进建立一个旨在预防战争的仲裁体系。1913年就任总统之后,威尔逊启动了“新外交”,授权国务卿威廉·詹宁斯·布赖恩就一系列国际仲裁条约进行谈判。1913年和1914年,布赖恩努力缔结了30多个这样的条约。这些条约大致规定:任何无法解决的分歧都应该提交给没有利害关系的委员会进行调查。在委员会向有关各方提出建议之前,各方不得诉诸武力。要设立一段“冷却期”43,在此期间,外交解决方式有可能战胜民族主义的热情。没有记录表明这些条约曾经解决过什么具体问题。到1914年7月,欧洲与世界大部分地区已经陷入战争。

  1917年,威尔逊宣布,交战一方(德国)的严重暴行迫使美国与交战的另一方“联手”参战(威尔逊不愿考虑“联盟”这个说法)。他一再声称美国的目的不是自私的,而是具有普世价值:

  我们没有私心。我们不追求征服别国,也不追求占有领土。我们不为自己索取赔偿,对于我们自愿做出的牺牲,也不追求物质上的补偿。我们只是人类权利的捍卫者。44

  威尔逊的大战略的前提是,全世界人民和美国一样,都受到同样价值观的激励:

  这是美国的原则,美国的政策。我们不代表其他任何人。这也是各个地区富有远见的人们、每个现代国家和每个开明社会的原则和政策。45

  导致战争的原因是独裁国家的阴谋,而非不同国家利益或愿望之间的内在矛盾。如果公开所有事实,公众可以做出选择,普通人都会选择和平。启蒙时期的哲学家康德(如前所述)和当代开放互联网的倡导者都持这种观点。就像威尔逊1917年4月要求对德宣战时对国会讲的那样:

  实行自治的国家不会在邻国布满间谍,也不会耍阴谋诡计,制造紧张态势,好让他们伺机实施打击,进行征服。这样的阴谋只能偷偷摸摸地进行,在无人有权质疑时才能成功。费尽心机的欺骗或侵略计划代代相传,它们只有在宫廷的掩护下、在一小撮特权阶层的精心粉饰下,才会不为人知,才会得逞。如果公共舆论坚持要求披露关于国家事务的所有信息,他们断无这种可能。46

  因此,势力均衡过于注重程序,对争端各方的道德功过不持立场,这不仅是不道德的,也是危险的。民主不仅是最好的治理形式,也是永久和平的唯一保障。正因如此,美国的干预不单纯是为了挫败德国的战争目标,而正如威尔逊在后来的一次演讲中所解释的,也是为了改变德国的治理体系。首要目标不是战略性的,因为战略是治理的一种表现形式:

  对德国人民最为不利的事情是,战争结束以后,如果他们依然不得不生活在破坏世界和平的野心家、阴谋家的统治之下,依然受制于世界各国人民无法信任的人或阶级,那么世人可能无法接纳他们融入今后保障世界和平的各国伙伴关系。47

  依据这一看法,当德国宣布愿意讨论停战协定时,威尔逊提出,除非德皇退位,否则他拒绝和德国谈判。国际和平需要“摧毁可以单独、秘密和任意破坏世界和平的任何专制力量,如果目前无法摧毁,至少也要削弱其能力,使其无法行动”48。以规则为基础的和平国际秩序是可以实现的,但是因为“无法信任专制政府能信守承诺或者遵守约定”49,所以和平需要“专制政府首先表明自己完全无意在现代世界中称霸或寻求领导权”50

  在威尔逊看来,民主的传播是实施自决原则的必然结果。维也纳和会召开后,战争结束了,欧洲通过领土调整达成了恢复均势的协议。但是,威尔逊的世界秩序理念倡导每个国家应根据民族和语言一致性被赋予“自决权”。他断言,只有通过自我治理,各国人民才能表达对国际和谐的真诚愿望。而且一旦实现独立和民族团结,他们就不会再有施行侵略或自利政策的动机。在维也纳和会上,各大国精英代表秘密地重新划定了国际边界,只注重势力均衡,不顾民众的愿望。奉行自决原则的政治家“不敢像维也纳和会那样……试图达成那样自私和妥协的契约”51。由此,

  世界将进入一个新时代……拒绝曾经主导各国决策的民族自利标准,代之以新的行事方式。人们只需问几个问题:“这正确吗?”“这公平吗?”“这符合人类的利益吗?”52

  威尔逊认为,与备受他指责的传统政治家相比,公共舆论更支持“人类的整体利益”,但支持威尔逊这个前提的证据并不多。1914年参战的欧洲国家都有影响力大小不一的代议制机构(德国议会还是由全民公投选举产生的)。在每一个国家,战争都受到民众的热情支持。在这些选举出来的机构中,几乎连象征性的反对意见都没有。战争之后,在民主的法国和英国,民众要求实现惩罚性的和平,而罔顾他们自己的历史经验,即除非胜利者与战败者最终达成和解,稳定的欧洲秩序是不可能出现的。参加维也纳和会谈判的王公贵族们反而比较克制,哪怕仅仅是因为他们有着同样的价值观和经历。由于受到需要平衡各种压力集团的国内政策的影响,与其遵行抽象的人类利益原则,领导人可能更愿意迎合当下的情绪或维护国家尊严。

  允许每个民族建立国家并借此消除战争的理念,作为一般概念是值得赞赏的,但在实践中也面临着巨大的困难。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在很大程度上应威尔逊的要求,欧洲以语言为基础进行民族自决,并按照这个新原则重新划定欧洲地图,结果却造成了在地缘政治上对德国有利的局势。战前,德国被三个大国(法国、俄国和奥匈帝国)环绕,领土扩张受到限制。现在它面对的是一批按照自决原则建立起来的小国。当然,自决原则只是得到部分实施,因为东欧和巴尔干地区民族情况错综复杂,新成立的国家都包含其他民族,意识形态方面的脆弱更加重了战略脆弱。在愤愤不平的欧洲中心国家的东翼,德国东面的奥匈帝国已不复存在(维也纳和会认为这对限制当时的侵略国法国至关重要)。但是,正如英国首相劳合·乔治有些感伤地指出的,“一大堆小国,其中许多国家的人们以前从未自己建立过稳定的政府,但每一个国家都有大量的日耳曼人,他们强烈要求重回祖国怀抱”53

  确立和平解决争端的新的国际机构和实践,能帮助落实威尔逊的愿景。国际联盟将承担起之前各国之间的协调功能。国联成员国将放弃传统的利益均衡观念,建立“权力共同体,而非势力均衡;有组织的共同和平,而非有组织的竞争敌对”54。可以理解,在一场因两种僵化的盟国体系相互对抗触发的战争结束之后,政治家们会选择一种更好的替代方案。但是,威尔逊所说的“权力共同体”用以替代僵化的却是不可预测性。

  威尔逊所说的“权力共同体”,是一种后来被称为“集体安全”的新概念。在传统的国际政策中,具有相同利益或相似担忧的国家可以赋予自己一项特殊职责,即组成同盟,确保和平。它们在击败拿破仑之后就是这么做的。这样的安排一般是为了对付特定的或明或暗的战略威胁,例如维也纳和会之后志在复仇的法国。与之相反,国际联盟将建立在道德原则之上,即对军事侵略一概反对,不管其根源、目标或宣称的合理性为何。它针对的不是具体问题,而是对准则的违反。但准则的定义取决于不同的解读,因此在这种意义上,集体安全的运作是不可预测的。

  在国际联盟概念中,所有国家都承诺和平解决分歧,自愿中立地实施一套公正的共同准则。55如果国家之间就权利或义务产生了分歧,它们将提出各自的诉求,由一个公正的小组进行仲裁。如果一个国家违反了这一原则,使用武力推行自己的主张,它将被贴上侵略者标签。国际联盟成员将团结起来抵制这个破坏总体和平的好战国家。在国联之内,不允许有联盟、“各自利益”、秘密协定或“小圈子密谋”,因为这将阻碍以中立的方式应用体系的规则。相反,国际秩序将再次建立在对和平的“公开契约、公开实现”56之上。

  威尔逊对联盟和集体安全(国联体系的构成要素)所做的区别为其后来的两难处境埋下了种子。联盟是就某个具体事实或期望所达成的协议。在规定的紧急情况下,相关方有以确定方式采取行动的正式义务。这是一种按照约定方式可以实现的战略义务。联盟产生于共同利益,这些利益越相近,联盟的凝聚力就越强。与之相反,集体安全是一种不针对具体情况的法律概念。当国际秩序的和平规则被违反时,除了采取某种共同行动,它没有确定其他具体的义务。在实践中,要根据具体情况采取行动。

  联盟产生于共同利益,而共同利益须事先确定。集体安全宣称在参与国的职权范围内反对任何地方的任何侵略行为。在提议的国联内,参与国指的是每一个被国联承认的国家。一旦有违反规则的情况,这一集体安全体系将聚合各种不同的国家利益,在事发之后形成共同目标。在这种形势下,各国将对破坏和平的情况达成共识,并准备采取共同行动加以抵制。但历史经验证明,这种想法是站不住脚的。从威尔逊到现在,从国联到其后继者联合国,完全符合集体安全概念的军事行动计划是朝鲜战争和第一次伊拉克战争。这两次军事行动之所以发生,是因为美国已经声明,如果必要,美国将采取单边行动(实际上,在这两次战争中,在联合国做出正式决议之前,美国已经开始调兵遣将了)。联合国与其刺激美国自行做出决定,不如干脆决定支持美国的行动。57联合国支持美国,与其说表达了道德共识,还不如说是争取以某种方式对美国的行动(早已准备就绪)施加影响。

  “一战”爆发后,均势体系崩溃了,因为它促成的联盟缺少灵活性,而且被不加区别地应用于不太重要的问题,反而加剧了所有冲突。面对“二战”前夕最初的事件,集体安全制度则表现出截然相反的缺陷。捷克斯洛伐克遭到肢解,意大利袭击阿比西尼亚,德国撕毁《洛迦诺公约》,日本入侵中国,国联对这些都无能为力。国联对侵略的定义模糊不清,对采取共同行动极不情愿,证明即便面对对和平的公然威胁,它也起不到任何作用。在国际和平和安全遭到最严重威胁时,集体安全已经多次证明运转不灵。(例如,在1973年的中东战争期间,由于安理会常任理事国彼此串通,安理会迟迟不开会,直到华盛顿和莫斯科谈判同意停火,安理会的会议才开起来。)

  不过,威尔逊的遗产已经塑造了美国人的思维。美国领导人经常把集体安全与联盟混为一谈。“二战”后,在向心怀疑虑的国会解释新生的大西洋联盟体系时,政府发言人坚持把北约联盟解释成单纯的落实集体安全学说的行为。政府向参议院外交关系委员会提交了一份分析报告,追溯历史上的联盟与北约之间的不同。他们坚持说,北约与领土防御无关(这对美国的欧洲盟国可是新闻)。分析报告的结论是,北大西洋公约“不针对任何人,只针对侵略行为。它不寻求影响不断变化的‘力量均衡’,而是强化‘原则之间的平衡’”58。(国务卿迪安·艾奇逊是位精明的历史学者,足智多谋。当他把一个旨在规避集体安全学说缺点的条约对国会说成是落实集体安全学说的措施时,人们可以想象他闪现出的狡黠目光。)

  已经退休的西奥多·罗斯福谴责威尔逊“一战”初对欧洲风雨欲来不理不睬。接着在“一战”结束时,他又质疑美国代表国联提出的各种诉求。1918年11月宣布停战后,罗斯福写道:

  只要我们期望不高,我是赞成这样的联盟的……我可不愿充当伊索笔下被嘲笑的那种角色,比如狼和羊如何同意放下武器,羊为了表达诚意如何赶走了牧羊犬,最后如何被狼毫不犹豫地吃掉。59

  对威尔逊主义的考验从来不是世界能否召集足够多的签字国,制定足够详细的规则,从而把和平奉为圭臬。最基本的问题是,当这些规则被违反,或者更具挑战的是,当这些规则被操纵结果事与愿违时,应该怎么办?如果国际秩序是接受民意陪审团监督的一个法律制度,那么当侵略者选择发起一场民主大众认为过于模糊而不应介入的冲突(比如,意大利的东非殖民地与独立的阿比尼西亚帝国之间的边境争端),那该怎么办?60如果双方都违反了禁止使用武力的规定,结果国际社会中断了对双方的武器供应,这经常会使强大的一方占据上风。如果一方“合法地”退出了国际秩序的和平机制,并宣布不再受其约束(例如德国、日本、意大利最终退出国联、1922年的《华盛顿海军条约》和1928年的《凯洛格–白里安公约》,以及当前核扩散国家对《核不扩散条约》的蔑视),那么是应授权支持现状的国家使用武力惩罚这些蔑视行为,还是应该努力劝诱这些反叛国家重回机制之内?抑或干脆不理睬这些挑战?绥靖路线会不会成了对蔑视行为的一种奖励?最重要的是,有一些行为尽管合法,但违反了其他军事或政治均衡原则,比如民众支持的奥地利“自决”,1938年捷克斯洛伐克德语区并入纳粹德国,1932年日本从中国东北分割出一个所谓自治的“满洲国”,对这样的行为是否也应该抵制?规则和原则本身就是国际秩序,还是只是地缘政治架构顶端的脚手架,支撑着(本身也需要)更为复杂的管理?

  “旧外交”试图在不同力量的均衡中平衡敌对国家之间的利益,平衡相互敌对的民族主义情绪。在这种精神下,它在拿破仑战败之后把法国拉回欧洲秩序,邀请法国参加维也纳和会,同时又把它置于大国包围之中,防止它未来的扩张企图。而新外交试图按照道德而非战略原则重新规划国际事务,不能做这样的算计。

  这让1919年的政治家们非常为难。德国未被邀请参加和平会议,会上缔结的条约将德国定为这场战争的唯一侵略者,将财政和道义责任全都加在德国头上。然而,在德国以东,许多民族生活在同一片领土上,都声称有权自决,政治家们在凡尔赛和会上为在它们之间进行调解而伤透脑筋。若允许它们自决,在德国和俄国两个潜在大国中间,就会夹杂着十几个实力虚弱、民族分立的小国。不管怎么说,鉴于民族数量众多,让它们都实现独立既不现实,也不稳固,于是开始半心半意地制定少数民族的权利。凡尔赛会议上也没有新生苏联的代表。协约国对苏联北部的干预行动没有成功,结果未能毁掉苏联,却把苏联推向了对立面,之后又把它孤立起来。让这些问题雪上加霜的是,美国参议院拒绝美国加入国联,让威尔逊极度失望。

  威尔逊卸任总统之后的年代里,他的失败通常被归咎于偶然情况(国会奉行孤立主义,而威尔逊没有试图消除或缓和国会的保留态度),或是在全国巡回演讲支持国联时中风让其虚弱不堪,而不是他在国际关系理念上的缺陷。

  尽管这些事件都是人类的不幸,但必须说,威尔逊愿景的失败不是因为美国对威尔逊主义重视不够。威尔逊的继任者努力通过其他补充性、基本上属于威尔逊式的方式落实这一富有远见的计划。20世纪20年代和30年代,美国及其民主伙伴对裁军外交与和平仲裁投入了大量精力。在1921~1922年的华盛顿海军会议上,美国同意报废30艘舰艇,以实现美国、英国、法国、意大利和日本舰队的成比例限制,从而阻止军备竞赛。1928年,卡尔文·柯立芝的国务卿弗兰克·凯洛格倡导签署了《凯洛格–白里安公约》,规定战争作为“国家政策工具”是完全非法的。所有签署国,包括世界上大多数独立国家、“一战”的所有交战方和所有后来的轴心国,都承诺将“它们之间各种性质、各种起源的争端或冲突”61提交和平仲裁。可惜,这些倡议中的关键要素都没有存续下来。

  威尔逊的事业不像外交政策教科书的内容,而更像莎士比亚悲剧的素材。不过,威尔逊触动了美国人的心弦。他在地缘政治上远远算不上最为精明,在外交政策上也远远算不上20世纪最成熟的人物,但在当代的民意测验中,他一直跻身“最伟大的”总统之列。正是由于威尔逊的智慧成就,连实际上继承了西奥多·罗斯福外交政策理念衣钵的理查德·尼克松,也认为自己是威尔逊国际主义的门徒,并把这位战时总统的画像挂在内阁厅里。

  伍德罗·威尔逊之所以伟大,归根结底是因为他提出了宏大愿景,极大地激发了美国例外主义传统,让那些起初的缺陷显得微不足道。他被尊崇为先知,美国矢志追求他的愿景,并以此评判自己的行为。每当面临危机或冲突(“二战”、冷战和我们这个时代伊斯兰世界的动荡)的考验,美国都会以某种方式回归威尔逊的世界秩序愿景,通过民主、公开外交、培育共同规则和标准来维护和平。

  这一愿景的天才之处是让美国人的理想主义为缔造和平、人权和合作解决问题等重大外交举措服务,在对更美好、更和平世界的希望中注入美国实力。由于威尔逊主义的影响力,20世纪参与式治理在全世界得到传播,美国参与世界事务时总是表现出非凡的信念和乐观。威尔逊主义的悲剧在于,它留给20世纪这个举足轻重的大国的是一套令人振奋但脱离历史感和地缘政治意识的外交政策学说。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推荐:抗日战争书籍 传记文学 茅盾文学奖作品

点击收藏 小提示:按键盘CTRL+D也能收藏哦!

在线看小说 趣知识 人生格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