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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 苍山有雪剑有霜二之弹指一挥间

  风雪中范闲面无表情平静地呼吸着微微颤抖的两只手掌掌心向天身体上的每一寸肌肤每一处毛孔都在贪婪地吸取着天地间那些不知名不知形的元气一层淡淡的光芒就这样覆盖在他的衣衫上。

  他并不知道这些或清冽或活跃的元气波动是什么东西从何而来因何而生但他从东海海畔第一次感觉到这些事物的存在之后便现当按照那个小册子上记裁的浑沌的呼吸心念法子似乎可以将这些天地间存在的元气吸入体内化为真元。

  先前一剑三式受震而飞电光火石间范闲体内一向以充沛闻名的霸道真气便有了衰竭之感临此危局他根本不可能有任何的隐藏当着皇帝陛下的面开始了再一次的调息。

  如今的皇帝陛下虽然受了伤动了心老了身体可依然是大宗师!

  一举手一投足便控制了场间的势场让范闲不得不拼尽全身力气应对只一瞬间体内气海便要见底。此时他虽然贪婪地吸取着天地间的元气然而风雪之中的波动是那样的微弱能够感觉到的元气因子是那样的稀薄对他此时的局面来讲根本没有任何帮助虽然回气略快了一些能够让他极勉强地站立在雪中然而又如何能够帮助自己战胜一位大宗师?

  对于这片大6的强者来说海外的法术从来都是鸡肋一般地存在不屑一顾。即便是苦荷大师这种心怀宽广。从无忌惮连人肉也敢吃地大宗师在人生最后的日子里开始修研法术并且极有机缘地获得了那本小册子可是依然没有走出另外一条道路来。顶多只能算是一种辅助手段。

  就像今日的范闲一样他呼吸吐纳冥想敛气却像是万倾水田之中想要呼吸却从那些污泥浊水里吸不出多少氧气。

  不能等下去了因为风雪那头那身明黄色的龙袍身影。已经开始缓慢而又坚决地踏雪而来。数十丈的距离看似遥远。看似彼处雪花比此处雪花要小无数倍然而对于庆帝和范闲来说天涯与咫尺又有什么区别?

  范闲地双眸里无喜无怒只是一昧的平静微微变形的大魏天子剑横剑于眉寒光大作体内大小两个周天在膻中处微微一掠激得腰后雪山大放光芒。

  自重生后每日勤勉固基冥想存贮的雄浑真气便像是雪山被烈阳照耀。瞬息间放成汩汩溪流溪流中的水越来越多汇成小河汇成大江冲涮着他比世上任何人都要粗宏的经脉。运至四肢端身体的每一细微处。强悍着他地心神锤打着他地肉身。脚下雪地如莲花一绽。爆出一朵花来范闲的身体斜斜一掠浑不着力却又暴戾异常挟着这两种完全不同的气息携剑而去。

  雪空中一道闪电般的剑光就这样照亮了阴晦的天地照亮了每一朵雪花每一片鹅毛清晰地可以看见雪花的边缘!

  在先前一剑三击之后在皇帝陛下所施予的强大威压之下范闲承自东夷城剑庐的四顾剑终于在体内两股真气的护持下在轻身法门地庇护下完美地融汇贯通真正到了大成的境界这一剑竟已然有了当日东夷城城主府内影子刺四顾剑时的光芒!闲惨然颓然地被从半空击落于地横飞而回重重地摔落在雪地上而他先前一脚踩绽地雪莲花还在空中保持着形状由此可见他这一去一回竟是那样地迅疾快到那朵雪莲都还来不及碎!

  他去的潇洒刺地随心如意凌厉却又自然可是他退的却是更加快狼狈不堪惊心动魄!

  皇帝陛下缓缓收回平直伸在空中的拳头那个稳定而霸道十足的拳头。他微微眯眼看着雪地中的范闲依然沉默在范闲的这一剑前皇帝陛下也要稍避其锋所以此拳去势未足既然先前那一拳没有生生打死范闲这一拳想必也是打不死的。

  果不其然范闲就像一个打不死的小强一样艰难地从雪地中爬了起来唇角挂着那股将要被寒冷冰凝的血痕冷漠地盯着皇帝陛下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忽然一口鲜血呕了出来。

  世间一切万能法不论是度技巧挪移所有这一切武道上的外沿都是建立在真气根基的基础上气湖不足如何能够快若闪电?如何能够使用那些已然得天地之妙的技法?真气乃是武学之基范闲体内的经脉异于常人修行的法门异于常人霸道雄浑十足放眼天下实属异类。

  然而……陛下的身体更是异于常人!他体内的经脉不像范闲那样宽宏殊异而是根本没有体脉他整个人从头顶至脚尖便是通通透透地运气通道!陛下修行的霸道功诀更加强悍暴烈之中更有一种浑然天成的王道之气!

  相较而言皇帝陛下便等若是范闲的升级版范闲是个小怪物皇帝陛下便是个大怪物而范闲想凭着自身的实力绝顶的真气修为与陛下正面相抗毫无疑问是一个极为悍勇而……荒谬的选择。

  还是那句老话如今这片大6上无论是个人修为还是权势范闲已然是最强大的几个人之一不实际上他已经就是天下第二他自己也承认过这一点。

  但是他今天面对的是天下第一天上地上最强大的那个人!

  范闲平静地眼眸里没有一丝挫败情绪微眯着眼。透着风雪注视着皇帝陛下逐渐靠近地脚步。他知道当陛下一步步走到自己身前时便是自己再也难以凭借那古怪法门取得身法上优势的那一刻。

  鲜血从他的唇间淌了下来打湿了他的衣襟被寒宫里的冷冽气息迅疾冻成了一片血霜。

  黑漆漆地眼瞳微缩。范闲倒提大魏天子剑横腕于前全神警惕用手腕上束着的布条擦了擦唇边的血渍舔了舔嘴唇沙声笑道:“很爽。”

  是的他自幼在监察院的照料下长大。从童年时起便在为了执掌监察院做准备。从骨子里到皮肤上从头到尾都浸淫进了监察院阴险黑暗的气息这一世他不知遇着了多少风波多少强大的敌人每每此时他都会想尽一切办法削弱对方用那些见不得光地卑鄙手段去谋求最后地胜利然而却极少会勇敢地凭借手中的剑。与强大的敌人们进行最直接凌厉热血的战斗。

  看着逐渐靠近的皇帝陛下感受着充溢于天地之间的威压逐渐压制着自己的身体范闲清秀面容上闪过一丝坚毅之色他竟在这样紧张的时刻想到了三年前在澹州北方原始山林的那座悬崖上。燕小乙手执长弓。似乎也是这样冷酷地靠近自己地身体。

  在草甸上范闲勇敢地站了起来。今天他同样勇地站了起来冷冷地盯着风雪中的皇帝陛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迎着扑面而来的风雪一振右臂双脚在融雪上一踏如灵猫踏雪电袭身形骤然一晃便从原地消失。

  跑了?皇帝陛下看着那个顺着风雪之势化作一片灰影将将掠过废园宫墙向着皇宫正南方向疾驰的儿子眉头微微一皱唇角泛起一丝情绪复杂的冷漠笑意明黄龙袍双袖一振顿时变作一道模糊地黄色影子瞬息间随着范闲地身影消失。

  寒宫的半空之中范闲双手自然地微垂于身体两侧疾而异常自然地随着风雪地去势飞掠变成了宫中檐上墙上的一道灰影。

  先前废园之中他做出了幼狮搏命的姿态却是反身就走拼尽一身修为遁入天地风雪之中要逃离陛下的身边他的心里没有一丝屈辱的感觉皇帝老子是大宗师是大怪物总之不是人打不过一个不是人的家伙是很正常的事情明知道打不过还要留在那里拼命那才叫做愚蠢。

  隔着衣衫感受着风雪之中的微妙变幻范闲的身姿异常美妙如一只耐寒的鸟儿自由飞翔着在空中时不时改变着前行的方向画出一道道美妙的弧线偏生度却没有丝毫降低。

  安静许久的皇宫已经是晨起的时光偶有扫雪的太监仆役瞥见了半空中那一掠而过的灰影却都只以为自己眼花因为世上没有什么人能够飞那么快。

  范闲自由而自在地飞掠着在阴晦而安静的皇城里飞掠着每隔七八丈的距离便会在那些檐角或是墙头上微微一点身形毫无滞碍又入另一宫中这等身法这等度实在是人间向来未见。

  一滴汗珠从范闲的后颈滑入背后这一番全力施展的飞掠之术施出并没有耗损他太多真元借天地之势遁天地之中已得天地之妙在半空中飞掠反而让他的心境平和下来体内两个周天的循环也开始温存起来一点一滴地修补着他在陛下威压之下造成的缺口而那个无名的法术功诀似乎也在这天地和谐的氛围之中得到了最充分地挥让他回复的度越来越快状态越来越好。

  脚尖点过檐角一处石兽头颅却是点兽嘴里含着的铜铃铛都没有惊动范闲飞于半空宫殿之上俯瞰着大地宫里的人们格外有一种飘然欲仙凌视苍生的感觉尤其是那些或烧水或扫雪的人们竟是没有一个人能够现天上有人在飞掠这种感觉很是奇妙。

  可是范闲后背的汗依然在流着因为他此时虽然将全副心神都融入了此等和谐境界之中也不会动念回头去看。可是他依然能够清楚地感受到。一股强大的隐而未地威势正不快不慢地缀着自己就像死神地脚步虽然缓慢。却永远无法摆脱。

  没有想到自己的度已经提升到如斯境界可依然没有办法甩脱身后的皇帝陛下范闲的双瞳微缩向着南方远处高大的皇城下门闯了过去。

  自皇宫西北角废园处范闲轻身而脱一路向南很奇怪地是。他没有选择最近的北宫门或是那些宫墙翻掠。

  他在宫里与皇帝陛下谈判这么久。自然是有所凭恃这一对父子二人都很清楚眼下的情况是什么范闲承诺陛下这只是一场二人之间的战争而皇帝陛下为了大庆的千秋万代也只将皇者的威压施加在范闲一个人的身上。

  只要这一次范闲能够逃走至少天底下会安静很多年为了那些隐在天下各方地筹码在杀死范闲之前。皇帝陛下不会对那些范闲地部属动手这便是天子一言驷马难追的意思。

  而皇帝陛下不会允许自己的帝国内一直隐藏着一个可以威胁到自己的势力存在所以他今天必须杀死范闲。

  可是……范闲没有出宫。虽然皇宫那些封住四面八方。朱红色高高的宫墙号称可以拦住世间任何的九品强者可是当年五竹叔引洪老公公出宫。已经证明了这座宫墙对于真正站在人间顶峰的强者并不是天险更何况对于范闲这个自幼便在飞掠之术上下了无尽苦功的人物。

  范闲一路向南始终向南在幽深落着雪的皇宫里一路向南他掠过了漱芳宫掠过了含光殿掠过了破落地东宫与广信宫。他看见了很多人而皇宫里没有任何人看见他。

  他掠过了三座正宫六处别院看见了七十二位女子终于翻掠上了整座皇城内最为高大的太极殿。

  高耸的大殿上方向来没有什么人来过除了开国时新修之时那些工匠或许在上面曾经忙碌据闻当年修这座大殿时还摔死了两个人最后还从大魏朝里请了天一道庙门的人来平息怨魂。

  今日的太极殿黄色地琉璃瓦上覆盖着一层厚厚地积雪两种颜色极有美感地混在一处就像是极常华美的衣料让人不忍破坏。范闲此刻却没有丝毫赏雪地时间和心情他顺着太极殿中端直接向着高处飘去脚下虽然湿滑无比却无法让他的身体有丝毫偏斜。

  一掠而上脚尖踏上太极殿中端高高耸起的龙骨范闲凌风而立身遭尽是飘雪衣袂呼呼作响。他此时站在皇宫的最高点正面是极其雄伟的皇城正门身周是看上去显得无比低矮的宫墙甚至可以看见大半个京都城都陷在一片蒙蒙的风雪之中。

  不知道若若出宫后现在在哪里不知道婉儿她们是不是已经离开了京都范闲站在皇宫的最高处眯着眼睛看了看远处的京都重重民宅叠檐然后等到了身后那抹明黄身影的出现。

  范闲没有转身眼眸里闪过了一丝十分强烈的失望之色因为他一直等待着的声音没有响起等待中的变化没有生整座皇宫依然是一片安静尤其是这座雄伟大殿的上方除却他与身后的皇帝陛下外便只有风雪什么都没有。

  范闲顺着殿上的琉璃瓦滑下了去虽然风雪中大战紫禁之巅想必是一个极有看头极为尊严的搞法但在范闲看来人只能有尊严的活着而无法有尊严地死去。

  灰色的身影和明黄色的身影几乎同时轻飘飘地落在了太极殿前的厚厚雪地里停住了身形。

  皇帝站在太极殿的长廊之前身后便是那幽深的正殿之门往日里他就在这座宫殿之中召见群臣掌控天下无数子民的生死存亡而今日他却是孤伶伶地站在这里范闲站在殿前的广场中间身边尽是一片厚雪他看着远方正对着的厚重的皇宫城门微微眯眼不知道是不是觉得自己没有力量冲破那座宫门。他缓缓地转过身来。看着皇帝说道:“其实什么事情展到最后就只是像两个野兽一样撕咬。”

  皇帝沉默表情冷漠他看着范闲就像看着一个死人一样。此时君臣二人终于停止了完全乎世人想像地飞掠追逐。安静地站在了殿前也在万千子民们地眼前现出了身形。

  那些在殿外扫雪的太监在长廊里安静走过的宫女那些面色青红握刀而立的侍卫都惊愕地张开了嘴看着雪地里的皇帝陛下和小范大人。震惊莫名。半晌说不出话来。

  范闲平静地看着皇帝陛下心底里却想着旁地事情因为他察觉到了一丝诡异从西北废园直奔皇宫南城这一路上皇帝陛下有好几次靠近自己找到了杀死或擒住自己的刹那时光可是皇帝陛下没有动手。

  这是为什么?

  想必微微皱着眉的皇帝陛下心中也有不解范闲不想着往宫外逃却往南边走。这是为什么?

  范闲在等着一个变数可惜在太极殿上皇帝陛下袒露出身形后第一变数没有生那么第二个呢?范闲自己能够有多少实力。皇帝陛下算无遗漏。点的清清楚楚此时的变数。必须是连范闲都不知道的变数。

  就像当年悬空庙里的那个神仙局机缘巧合风云集会局中地所有人都各有其目地然而到最后谁都有控制不住的变数产生。

  范闲坚信这个自己也不知道的变数一定会生因为当年悬空庙一事出动了四方势力然而身为南庆最大的敌人北齐朝廷却一直保持着沉默。

  北齐上承大魏在这天下经营了千年之久对于心腹大患的南庆京都皇宫难道没有任何手段?范闲不相信他坚信北齐人在皇宫里一定藏着撒手锏!而今日南庆君臣父子反目血溅皇城正是北齐小皇帝使出撒手锏的最好时机!

  若战鼓声响起咚的一声闷响若大战爆数万根紧绷的弓弦齐声歌唱而其实只是皇城角楼处那座巨大的守城弩用机簧上紧地弩机在这沉默甚至沉闷的一刻动了!

  如儿臂一般粗细的精钢弩箭在强大的机簧力量作用下于瞬息间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冲破了皇城角楼处地空气震地空气一爆撕裂了太极殿前正面空中不停飘舞的雪花高旋转生生劈开一道幽深地空间通道射向了殿前的那抹明黄身影!

  不知道被铸死了的守城弩基台是怎样被扭转过来对准了皇宫方向更不知道北齐人是怎样渗透进了南庆皇城的禁军队伍并且暗中控制了那处角楼。范闲只知道北齐人的撒手锏终于动了这已经足够了一声厉啸范闲沉气于足身体重若盘石动若瀑布人随剑动紧跟着那枝呼啸而来的巨弩杀向了皇帝的身前!

  强弩临身然而终究距离太远大宗师境界的皇帝陛下只需要拂袖而退强行凭恃强悍的修为化距离为时间便能避过这惊天一弩。

  然而范闲的余光里早已瞥见长廊之下有一个正跪在地上瑟瑟抖的宫女此时已经站起了身来眼眸里闪过一丝寒意拔下了间的细针向着皇帝陛下的身后刺了过去。

  不论是北齐人还是范闲似乎都低估了庆帝在这世间数十年打磨出来的意志与反应当所有人都以为太极殿前那抹明黄身影会暂避巨弩锋芒时……

  皇帝陛下的身形从原地消失竟是倏乎间在雪上连进三步!

  轰的一声巨响巨大的弩箭擦着皇帝陛下的端狠狠地扎进了平整如玉的青石地中瞬间将这石面刺成豆花一样的碎石砖泥四处猛溅却恰好将那名偷袭的宫女刺客挡在了石屑之后!

  皇帝陛下右臂一拂龙袖一股强大的真气裹胁着他身后漫天的石屑与雪花像一条巨龙一般击了过去正中那名宫女的身体!

  嗤嗤嗤嗤鲜血横溅无数的石屑与雪花就像箭枝一样击打在那名宫地身上。瞬息间在她地身体上创出几百几千条口子!

  这名刺客竟是一次出手都没有来得及。连哼一声都来不及哼便垮在了雪地之中化作了一滩模糊的血肉。下与范闲之间的距离又缩短了些许此时范闲正全力冲刺。只不过电光火石间父子二人便近在咫尺近到范闲甚至能看到皇帝陛下微微清瘦的面容那双再也没有任何情绪的冰冷地眸子以及平静的眸子里无由透露出来杀意!

  北齐的撒手锏果然厉害无论是对付谁只怕都是足够的。然而用来对付陛下这种大宗师。却是极其难看的。范闲的眼里却没有丝毫失望之意依旧是凌空一剑狠狠地向着陛下的眼窝里扎了下去。

  依然是先前两次交手那种情况范闲手中地大魏天子剑根本不可能刺中似仙似魅一般在方寸地里身姿幻妙无穷地皇帝陛下剑尖吐露着锋芒颓然无力地刺破了陛下脸颊旁边的那片空气嘶嘶作响。却是徒劳无功。

  而陛下的拳头却又已经轰了过来这是真正的王道一拳皇帝陛下再也没有留下任何后手如玉石一般洁莹无比的拳头在这漫天风雪里。压过了一切的白色。闪耀着一种人间不应该有的光芒轰向了范闲的胸膛。

  皇帝的脸也很白。一种不健康地白似乎这位大宗师已经将体内如海一般的真气全部都集在了这一拳上。若中实了这一拳就算范闲有世间最精妙的两种真气护身有绝妙的飞鸟一般的身法卸力也只可能被击在粉碎。

  便在此时范闲手中地大魏天子剑脱了手呼啸着破开雪空向着幽深紧闭着地大殿之门而去。

  他的人面对着那记耀着白洁圣光地拳头凄厉地吼叫一声整个人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了起来一根手指隔着三尺的距离异常笨拙而缓慢地向着陛下的面门点去!

  缓慢只是一种感觉实际上是那根手指尖上所蕴含着范闲穷尽此生所能逼将出来的全部真元太过凝重无质之气竟生出了有质之感似有重量一般让他的手指开始在雪空中胡乱颤抖。

  他的人也在颤抖面色异常苍白双眸却异常明亮。

  范闲的手中便是有剑也刺不中皇帝的身体更何况是一根手指更何况他的手指距离陛下还有些距离而陛下那记杀人的拳头已经快要触到他的衣衫。

  然而一声尖厉的声音从范闲的指尖响起就像是一个魔鬼要撕破外面人体的伪装从那身皮肉的衣服里钻出来又像是竹箫管内的音符因为太久没有人按捺再也耐不住寂寞想要钻出那些孔洞作为空中的几缕清音。

  一道清冽至剑凌厉至极杀伐之意大作的剑气从范闲指尖喷吐而出瞬间越了二人间的空间刺向了皇帝陛下的咽喉!

  犹记当时年纪小澹州顽童多惹笑。为什么真气送出体外便会瞬间消失在空气中呢?五竹叔不会内功他无法解释。为什么世间的武道修行者都没有尝试过呢?还是一个顽童的范闲开始尝试他异常辛苦地在没有人指导或纠正的情况下自行默默地练了很久很久然后他体内的真气吐出掌面在极细微的距离内能够回到体内这归功于他体内两个大小周天还是归功于他的执着和勤奋?

  只是这又有什么用呢?白白耽误了他很多的时间以至于他自幼修行无名霸道功诀待入京都时却还无法像海棠或是王十三郎一样一战惊天下。那些在他的手掌上回复自如的真气根本不可能运用在真实的战斗中更无法放出体外形成杀人的利器除了爬爬澹州的悬崖红红的宫墙偷偷钥匙偷亲未婚妻还有什么用呢?

  可是范闲不甘心因为当年叶流云来过那座悬崖并且在那片沙滩上留下了万点坑。他知道世间有人能够控制释出体外的真气。所以他一直执着甚至有些愚蠢的按照这条路子走了下去只是可惜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他依然没有任何办法。

  这是因为范闲不知道除了他这个怪物之外世间只有到了那个境界地人。才能够控制释出体外地真气。剑庐里那些九品强者的剑上虽然可以有淡淡剑芒但那和人体自身的进益是何等样质上的差别。

  愚顽的顽童渐渐长大世人视为珍宝地无上功诀在他的手里却成为了执着的象征直到某日东海之畔他终于感觉到自己手掌上来回往复的真气终于……终于……可是渐渐地伸展出去一些再伸展一些。他的心意竟能清楚地感觉到那些已经不在自己体内的气息波动!

  如今的范闲已经能够感受到天地间地元气波动。当然能够清楚地感受到属于自己地真元气息并且能够控制操控!不论是那个愚顽的少年执着到底的原因还是那本小册子的原因总而言之最后的成果便是此刻他的指尖喷薄而出的那道无形剑气!剑在手如何能刺得中面前这抹虚无缥涉的明黄身影?而指尖颤抖只需动一心念。便剑气流转割裂空气谁能避开?

  皇帝陛下也不能在这记凌厉而至的剑气之前他只来得转了转身子。而他地那一拳却擦着范闲的肩头。击在了空处。

  虽然击空范闲的左肩却依然是衣衫猛地全碎。而他身后的雪地上更是被击出了一个大坑雪花四处飞舞!

  范闲指尖的剑气也击中了皇帝陛下准确来说是擦过了皇帝陛下地脖颈无形地剑气撕裂开了陛下颈上那薄薄一层肌肤鲜血渗了出来!吐出一声凄厉地尖啸将体内残存不多的真元全数逼至了指尖隔空遥遥一摁再刺皇帝陛下的眼窝!

  皇帝陛下一拳击空面色的苍白之色更浓然而看着范闲再次刺来的那一指陛下的眼眸里没有任何退怯之色唇角反而泛起了一丝讥讽的笑容。

  陛下也伸出了一根食指向着范闲指尖的剑尖上摁了下去他的身形飘然而前倏乎间将二人间的距离压缩至没有!

  嗤嗤气流乱响电光火石间皇帝陛下的指尖便触到了范闲不停喷吐剑气的指尖两只细长的食指并在了一处一只手指不停颤抖另一只却是异常稳定。

  两只手指的指腹间气流大作光芒渐盛激的四周空中的雪花纷纷退避而去!

  皇帝陛下的唇角笑容一敛右臂轻轻一挥食指上挟着一座大东山向范闲压了下去!

  喀的一声范闲食指尽碎!

  身体如被天神之锤击中整个若风筝一般颓然后掠却不像先前主动卸力那般后掠而是整个人似乎已经再无任何支撑之力猛地摔倒在了雪地里再也无法动弹。

  雪地上生死相搏的君臣父子二人似乎都忘了先前刺空的那一剑自范闲手上脱落呼啸而向着太极殿正门处飞去的那把大魏天子剑。

  但其实这一对父子二人都没有忘记因为在这样一场战争中世间至强的这对父子绝对不会做出任何多余的动作消耗任何不必要的力量。

  此剑一飞必有后文。后文正是太极殿幽静正门上面精美繁复的纹饰因为当范闲指尖第一次喷吐出令人震惊的剑气时太极殿紧闭着的正门就这样诡异的开了。

  穿着一身布衣的王十三郎就从那黑洞洞的庆国朝堂中心里飞了出来在半空中接住了范闲脱手的那柄大魏天子剑右肘微屈在空中如闪电一般掠至身形微涨一身暴喝集结着蓄势已久的杀伐一剑就这样狠狠地向着皇帝的后颈处刺了过去!

  王十三郎壮烈天下无双这一剑所携的壮烈意味更是挥到了极至。较诸当年悬空庙上一身白衣的影子。从太阳里跳了出来地一剑更要炽热三分光明三分明明是从皇帝陛下身后地偷袭却硬生生刺出了光明正大的感觉!

  剑心纯正的剑庐关门弟子。全得四顾剑真传那夜又于范闲与四顾剑的对话中对霸道真气有所了悟此时集一生修为于一剑何其凌厉若是范闲面对这一剑只怕也必将受伤!

  然而皇帝陛下似乎根本就知道身后那座幽深的大殿里。会忽然跑出一个九品上地强者出来。一指大山压顶将范闲击倒在地他的脸上没有丝毫动容也不转身直接一袖向后拂出。

  庆帝此生一拳、一指、一袖便足以站在人世间的顶端无人敢仰望其光芒然而今日他的这一袖却无法气吞山河风卷云舒般地卷住王十三郎的壮烈一剑。

  因为他终究是人不是神。因为正如范闲判断的那样如今的陛下已经不是全盛期地陛下这些年来地孤独老病伤无论是从肌体还是心理上都已经让他主动或被动地选择从神坛上走了下来。

  王十三郎的那声暴喝依然回荡在空旷的皇宫之中。而剑芒乱吐的大魏天子剑已经嗤的一声刺穿了劲力鼓荡的庆帝龙袖。擦着皇帝的胸膛刺了过去。

  皇帝拂袖之时已然微转身体。十三郎的这一剑虽然凶猛却依然只是擦身而过只是刺伤了庆帝些许血肉!

  而皇帝袖中的那只手却已经像金龙于云中探出一般妙到毫巅地捉住了十三郎地手腕。

  王十三郎手腕一抖手中的大魏天子剑如灵蛇抬头于不可能的角度直刺庆帝的下颌。庆帝闷哼一声肩膀向后精妙一送撞到王十三郎的胸口喀喇数声王十三郎鲜血狂喷肋骨不知道断了几根!

  他感觉一股雄浑至极地力量要将自己震开一声闷哼双眸里腥红之色大作竟是不顾生死地反手一探死死地捉住了皇帝陛下地右手不肯放手!

  一抹花影就在这最关键的时刻从王十三郎地身后闪了出来就像她先前一直不在一般就这样清新自然地闪了出来如一个归来的旅人渴望热水如一株风雪中的花树需要温暖就这样自然而然地捉住了皇帝陛下的另一只手左手。

  海棠朵朵来了这位北齐圣女如今天一道的领袖就像一个安静到了极点的弱质女子依附在庆帝的身边庆帝的袖边如一朵云如一瓣花甩不脱震不落一味的亲近一味的自然令人生厌生人心悸。

  不知为何海棠的出手没有选择攻击庆帝的要害而只是释尽全身修为缠住了庆帝的左手。

  庆帝的双眸异常冰冷平静本就清瘦的面颊在这一刻却似乎更瘦了一些双眼深深地陷了下去面色一片苍白他知道握着自己两只手的年青人是那两个死了的老伙计专门留下来对付自己的可是他依然没有动容只有一声如同钟声般的吟嗡之声从他那并不如何强壮的胸膛内响了起来……

  雄浑的真气瞬间侵入了两名年青的九品上强者的体内一呼吸间王十三郎的右臂便开始焦灼枯萎开始荡数道鲜血从他的五官中流了出来。

  而海棠朵朵的情况也不见得好一口鲜血从她的唇中吐了出来身体也开始剧烈地颤抖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被皇帝陛下震落雪埃之中。

  此时太极殿的雪地上开始染上了血红而不远处的范闲就那样颓然地躺在雪地中似乎再也无法动弹似乎谁都无法再帮助海棠与王十三郎这两名被曾经的大宗师们公认最有可能踏入宗师境界的年轻人难道就要这样死在世间仅存的大宗师手中?

  皇帝陛下的心里闪过一抹警意虽然从昨夜至今他一直警惕着一切他从来不以自己的宗师境界而有任何骄纵他不是四顾剑他没有给范闲一系留下任何机会虽然直至此时直至先前在太极殿上他都没有现自己最警惧的那个变数生可是眼下这抹警意仍然让他的眼睛眯了起来看着面前那片滴落着红晕的雪地。

  皇帝陛下的目光触处雪地似乎开始了极为迅疾的融化这当然不是陛下的目光灼热而确确实实是从先前范闲指尖吐露剑气的那一刻起下方的雪地已经开始融化了。

  只是这一切都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庆帝一指击伤范闲双手震锁两大年青强者雪地才真正的融化松动。

  雪地之下是一个白衣人。

  这位天下第一刺客永远行走在黑暗中的王者剑下不知收割了多少头颅的监察院六处主办东夷城剑庐第一位弟子轮椅旁边的那抹影子此生行动之时只穿过两次白衣。

  一次是在悬空庙里他自太阳里跃出浑身若笼罩在金光之中似一名谪仙。一次便是今日他自雪地里生出浑身一片洁白似一名圣人。

  影子两次白衣出手所面对的是同一个人天底下最强大的那个人。所以影子今天的出手也是他有史以来最强大最阴险的一次出手!

  与范闲和王十三郎不一样他的剑竟似乎也是白的上面没有任何光泽看上去竟是那样的朴实无华那样的黯淡。

  而他的出剑也是那样的朴实并不是特别快但是非常稳定所选择的角度异常诡异剑身倾斜的角度剑面的转折都按照一种计算中的方位没有一丝颤抖地伸了出去。

  这一剑太过奇妙刺的不是庆帝的面门眼窝咽喉小腹……任何一处致命的地方也不是脚尖、膝盖腰侧这些不寻常的选择而是刺向了皇帝陛下左侧的大腿根。帝陛下在这一刻竟也没有躲过影子的这一剑微白的剑尖轻轻地刺入了陛下的大腿根部飙出一道血花!

  影子是刺客他的生命就在于杀人在他的眼里没有杀不死的人就像很多人都以为大腿受伤并不能造成致命的伤害但影子知道大腿的根部有个血关一旦挑破鲜血会喷出五丈高没有人能活下来。

  只是这一剑虽然浅浅地刺进了皇帝陛下的大腿根部却还不足以杀死这位强人因为那处血关还没有被挑破伏在雪地中的影子就像一位专注的杀牛屠夫一般度平稳而小心翼翼地向上一挑。

  皇帝陛下的脸色较诸这漫天的雪更要白上几分当一身白衣的影子出剑的那一瞬间其实他已经在向后退了他带着缚住自己双手的海棠与王十三郎在雪地上滑行着向后退着。

  然而白衣的影子依然刺中了这一剑。

  皇帝感到了一抹痛楚眼瞳微微地缩了起来然后他的人变成了风雪里的一条龙卷起了身周所有的雪花所有的人所有的剑意所有的抵挡包裹着场间的所有人在太极殿前的雪场中飘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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