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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天夜翔:《相见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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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行险

  奇赤陷入了沉默之中,李渐鸿则搂着段岭,倚在墙壁后,闭目养神,以待天明时的再次逃亡。

  段岭睡着睡着却醒了,他蜷在李渐鸿的怀中,醒来后第一眼就朝对面望,却看到了一直醒着的拔都。想到马上就要分离,也许来日天各一方,再无缘相见,段岭心底便充满了惆怅。

  拔都等到段岭醒来,便朝他轻轻地招了招手。继而矮身下去,想从案底钻过来。段岭也抽身离开李渐鸿的怀抱,探头到案底张望,然而他们却已长大了,不再是当年的那小孩,长案底下的空隙再容纳不了他们半大少年的身躯。

  拔都手握一把带鞘的骨制匕首,一手横着一递,将它从案底下推过来。

  “给你……”拔都用口型说。

  段岭:“……”

  拔都撤手,手指轻弹,把那骨匕朝段岭扔过来,示意他收下。

  段岭不知所措,只因自己没有带任何东西回赠给拔都,毕竟他还没有准备好与拔都在这样的情况下告别。拔都诚恳地看着段岭,段岭犹豫良久,最后按在匕首上,将它接了过来。

  奇赤突然醒了,揪着拔都的衣领,让他往后靠,示意他安分点,不要再惹麻烦了,拔都涨红了脸,不住挣扎。

  李渐鸿也睁开双眼,段岭十分忐忑,要把那骨匕还回去,李渐鸿却说:“收下吧,这是一个诺言。”

  一缕天光翻飞,投入书阁内,李渐鸿起身道:“走。”

  天边露出一抹鱼肚白,名堂后院里,李渐鸿拉出装载日需品的大车,让拔都先上车,铺上干草,戴上斗笠,奇赤来到车旁,沉默不语,最后抬起一手。

  李渐鸿也抬起手,双方击掌三下,奇赤一步迈上车去,钻入干草垛中。

  李渐鸿跃上车,见段岭好奇的眼光,便解释道:“击掌为誓,永不反悔之意。”

  “你们约定了什么?”段岭问。

  李渐鸿的马已不知何时等候在后巷内,他套上车,一甩马鞭,低声到段岭耳畔说:“回到他们的地盘后,拔都他爹会抽调兵力,逼近将军岭,侵占辽国领土。”

  “然后呢?”段岭隐约察觉了,李渐鸿正在筹备一件大事。

  “你爹就会用这个,和耶律大石做一桩交易。”李渐鸿漫不经心地答道,“看来要过今天的城门,还得需要一点运气,且看老天爷待咱俩如何了,驾!”

  李渐鸿赶着马车,拖着一大车干草,靠近城门,早间城门一开,车马云集,外头的行商要进来,里头的人要赶早出去,挤得水泄不通,守卫正在挨个盘查。更挨个检查车上货物。

  “在这儿等。”李渐鸿说,“让他们先走。”

  马车停靠在一旁,李渐鸿远远地盯着守卫看,压低了斗笠,手掌中摊开一把铜钱,挨个点数。

  “要买早饭吗?”段岭问。

  “不,这是暗器。”李渐鸿答道,继而五指分开,将铜钱一拢,收进掌中。

  “他们一定会追上来的。”段岭一听就知道李渐鸿想用武力冲过去,紧张地说。

  “这是最后没有办法的办法。”李渐鸿朝段岭说,“凡事都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李渐鸿似乎一直在等什么人,直到一辆马车驰进了他的视野。

  那辆马车他见过,装饰得很漂亮,是琼花院的马车,从正街上赶来,正要出城去,李渐鸿的眉头微微一抬。

  “那是琼花院的车?”李渐鸿有点意外。

  段岭说:“对,郎俊侠的朋友,爹也认识吗?”

  李渐鸿沉吟片刻,而后道:“琼花院……罢了,冒这个险还是值得,儿子,你到那边车上去,给坐在车里的人看一件东西。”

  段岭听完李渐鸿吩咐,便跳下车去,跑向琼花院的马车,李渐鸿拉下斗笠,挡住了半边俊脸。

  马车的车帘拉开,让段岭上车。

  车里坐着的却不是丁芝,而是一个年轻的贵妇人。

  “你是谁?”段岭茫然道。

  “这话该我问才对,你是谁?”那贵妇人说。

  贵妇身边的女孩“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说:“做什么?无缘无故地上来,却连车里坐的是谁也不知道?”

  段岭犹豫片刻,兴许是他唇红齿白,长得犹如美玉一般,贵妇方不将他赶下车去,只是细细端详他的脸。

  “我爹让我上车来,给你看一个东西。”段岭忐忑道,从怀中扯出红绳,打开布囊,拿出白玉璜给那贵妇看。

  贵妇:“……”

  贵妇登时脸上“唰”地煞白,险些喘不过气来,颤声道:“你……你方才说什么来着?你爹?你就是……”

  “你只能看,不能摸。”段岭见那贵妇的手发着抖要伸过来,忙拿着玉璜,朝她晃了晃,再赶紧小心地收好。

  “夫人?”女孩担忧地问道。

  “我爹请您帮个忙。”段岭又客客气气,双手举过头,朝那贵妇行了个大礼,贵妇忙道:“不敢当,公子唤我夫人就成。”

  说毕,夫人起身,一展绣袍,朝段岭回礼。

  不多时,琼花院的马车再次启程,掉了个头,李渐鸿装载了干草的车则跟在马车后。

  经过城门时,琼花院那车上伸出一只纤纤玉手,递了信物。

  “后头的车是帮我们运货的。”

  车帘揭开,露出夫人的侧脸,只是朝守卫看了一眼,对方便忙不迭点头,推到两侧。李渐鸿悠然赶着车,跟在车后,无惊无险地出城去。

  到得官道上,段岭便下车来,跑向李渐鸿,李渐鸿在他耳畔教了几句,段岭便又回去,站在车前,说:“我爹说,感谢夫人相助大恩,回上京后,定会来琼花院讨一杯酒吃。”

  “不敢当。”夫人忙揭开车帘要下车,段岭又阻住,按李渐鸿教的说:“此地不宜久留,不劳烦夫人了。”

  “公子万福。”夫人悠悠道,“天佑我大陈。”

  段岭:“……”

  春|色遍地,草长莺飞,田野尽头的芦花荡中,飘絮犹如一望无际的天河,掠过这万物欣欣向荣的季节。在这明媚的阳光之中,段岭却隐约感觉到了几分庄重与几分希望。

  “天佑我大陈。”段岭自言自语道,仿佛这话里带着不容置疑的信心。

  “出来吧。”李渐鸿说。

  拔都与奇赤折腾一夜,已累得不轻,倚在车旁小憩,段岭回到驾车位上,靠在李渐鸿怀中,不时回头望,却见拔都再无与他交谈的意思,车辆晃悠晃悠,在那春风里,段岭也渐渐地睡着了。

  熟睡之中,他听见了拔都的声音。

  “别叫他。”拔都说。

  段岭翻了个身,迷迷糊糊,感觉到有人摸了摸自己的头。

  不知过了多久,再醒来时,装满干草的拉车停在坡上,李渐鸿躺在车斗里,叼着根草杆,悠然望向那皓皓春空,皎皎白云。

  春风拂面,段岭打了个呵欠,伸了个懒腰,在李渐鸿怀中醒来,李渐鸿便亲昵地亲了亲他的额头。

  “拔都呢?”段岭一个激灵,醒了。

  “走了。”李渐鸿搭着儿子肩膀,“那蛮小子想让你当他的安答,这算盘也打得太精了。”

  “安答是什么?”段岭问。

  李渐鸿答道:“同生共死,幸亏咱们没啥拿得出手的,不然倒是要被诓了去。”

  段岭有点惆怅,说:“爹,我还能见到拔都吗?”

  李渐鸿说:“世间万物,俱有其缘法,缘是一阵风,人和人,就像你眼前的云,聚散有时,来去匆匆,你还会有朋友,不必伤怀。”

  段岭“嗯”了声,不知为何,听李渐鸿这么说,心里便好过了些。

  “你也会离开我吗?”段岭突然觉得更难过了。

  李渐鸿哈哈大笑,说:“答你话前,你得先把好处给了。”

  段岭:“……”

  是哦,段岭想起来了,只得问:“你要什么好处?”

  李渐鸿打量段岭,又笑道:“你这磨拳擦掌的要做什么?谋杀亲爹不成?”

  段岭哈哈笑了起来,只觉得李渐鸿实在太风趣了,未几,李渐鸿又说:“过来拿根草杆儿,给你爹把耳朵掏掏。”

  段岭便折好草杆,让李渐鸿枕在自己大腿上,聚精会神地给他掏耳朵,李渐鸿闭着眼,像是睡着了,又像是在想事情。

  “我儿。”

  “嗯。”

  “爹的本领如何?”

  “厉害。”段岭由衷地赞道。

  “本领这么厉害,日子想怎么过便怎么过,自然不会离开我儿,否则学这么一身本领做什么?”

  段岭一本正经道:“你要去琼花院喝酒,就要认识女孩儿,认识女孩儿,就要续弦,续弦就要生小儿子,自然就不要我啦。”

  李渐鸿一怔,说:“你小子还吃醋了?”

  段岭笑了起来,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不过也只是说说,当然,李渐鸿也知道,他只是说说。

  但他还是认真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不会的。”李渐鸿漫不经心道,“是爹欠了你,这辈子不会再有人来替你位置了。”

  段岭的手一抖,李渐鸿却道:“哎哟,当心。”

  段岭一腔复杂情绪登时烟消云散,只得又低头小心地给李渐鸿掏耳朵。

  “这年头莫要说后宫。”李渐鸿道,“哪怕是自己的孩儿们,也要争宠的呐。”

  段岭:“……”

  段岭总是被父亲揶揄,李渐鸿却正色道:“爹明白,爹从前也和你四叔争宠来着,太正常了。”

  “四叔?”段岭问道。

  掏完耳朵后,李渐鸿满意地坐起来,解开套马的车杆子,拍拍马背,朝段岭说:

  “既然出来了,便去散散心,想去不?”

  段岭的注意力再次被转移了,登时欢呼一声,知道李渐鸿这么说,多半也是想去玩,当即过去让他扶上马,问:“过夜吗?”

  李渐鸿说:“随你。”

  段岭:“回南方的家吗?咱们从前的家在南方吗?”

  “是罢。”李渐鸿说,“但如今不是了,你想回去?在上京待得气闷了?”

  段岭骑在马上,李渐鸿在他身后抱着,不疾不徐地朝南边走,春光明媚,和风习习,万物复生。李渐鸿自来上京后已有近一月,这是他们第一次长途旅行。

  段岭问:“那去哪儿?”

  李渐鸿答道:“去会一会爹的一位老友,向他请教几个问题。”

  “什么问题?”段岭觉得十分有趣。

  李渐鸿答道:“关于天命的问题。”

  段岭:“……”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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