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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节 离间计 上 02

  沈括沉吟了半响,问道:“公子,我觉得这件事只怕没有这么容易。”

  石越知他是默许了,便笑道:“走,我们去看看震天雷去,现在研究院有多少试验品?”

  沈括一边走一边説道:“试制了五十枚,成本高得吓人,一枚震天雷要一千五百文,相当一张弩的价格,不见得有弓箭实用。胄案那边的人也认为,这震天雷实际上没有猛火油实用。”

  石越知道“猛火油”实际上就是一种*,用陶器装上石油,制成投掷弹,攻城广备作坊有专门制造这玩意的机构。但是那东西的成本也不低。听説震天雷没有猛火油实用,石越不禁皱了皱眉头。

  沈括没有注意石越的脸色,继续説道:“不过依我看,震天雷比猛火油要有用。一来猛火油制造储存都相当不方便,二来震天雷可以发出巨大的声响吓唬敌人,也有直接的杀伤力。我们现在制造了两种震天雷,各二十五枚,一种是用投掷车发射的,威力较大,一种是用手投掷的,威力较xiǎo。”

  石越奇怪的问道:“为什么要制造那种用投掷车发射的?”他明明记得自己和研究院的人説过炮弹和*的设想的。

  沈括笑道:“是几个学生和火器匠一起想的,他们认为手掷的威力太xiǎo。而且关键是太重,投不了多远。”

  石越很快就明白了刚才沈括所説的“太重”是什么意思,所谓的“震天雷”原来是个黑不溜的铁球,引出一个根引线来。和他所想的*相差简直太远了,而且无论体积和重量,都有diǎn离谱,特重。用来守城堆在城墙上还差不多,要带着行军,那就太难为人了。

  现在他可以很深刻的理解为什么要造用投掷器发射的震天雷了!

  但是研究院的学生,甚至包括沈括都很有成就感,一看到那玩意就兴奋。到了试验场,除了负责发射的士卒之外,一个个都夸张的捂着耳朵。

  石越莫明其妙的看了这些人一眼,沈括好心提醒道:“公子,声音太大……”

  石越摆了摆手,“没关系,开始吧。”他也想看看震天雷的威力。

  首先是实验的是投掷用的震天雷,两个士兵捧宝贝一样的把一颗震天雷放到发射位置上,xiǎo心的diǎn燃引线,然后用力拉动投掷器,呼的一声,那颗震天雷飞出了几十丈远,就听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靶场里冒出一阵浓烟。然后就是研究院的人们一阵欢呼。

  石越差diǎn没被这“震天雷”给震晕了,他构思中的*,变成了原始的炮弹,实在是让他始料未及。等到烟雾散去,他走了过去一看,钉在那里的木板人被震天雷炸了个一塌糊涂,总算他们还是知道在震天雷里面放了些碎的铁珠和铁片。不过爆炸的范围却也显得xiǎo了一diǎn,石越估计也就是一米到两米之间。

  虽然不尽如人意,但石越知道这样的发明,也是相当了不起了,毕竟当时用的是*,而且火药的配方本来就不尽完美,单是这火药的配方,提高硝酸的纯度与含量,就肯定让这些人花不了少功夫。所以石越还是diǎn了diǎn头,表示可以接受。

  然而接下来手掷的震天雷,就有diǎn让他哭笑不得。

  一个士兵xiǎo心翼翼的diǎn燃引线,双手抓住一个木柄,高高举起,然后狠狠的往坡下砸去。石越也随之发出一声哀叹——原来他们果然是设计着守城用的!

  欲哭无泪的感觉让石越根本没有心思去看爆炸后的效果。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和他们讨论一下以后兵器设计的思路了。

  沈括却洋洋得意的捋着胡子,笑呵呵的赞叹:“等到我们找到大规模生产火药的方法,把成本降低到五百文左右,大宋的城池就真是固若金汤了。”

  一直到第二天,石越接到正式的诏书,授直秘阁、检正中书门下兵房、刑房、工房三房公事之时,他还在想着四月初一在兵器研究院发生的事情。

  在书房帮石越写谢表的李丁文有diǎn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忍不住问道:“公子,你有心事?”

  石越长吁短叹着把昨天的事説了一回。

  李丁文兴奋的搓了搓手,説道:“造出这种利器来,是大宋之福,也是公子的大功呀。为何还要如此忧虑?”

  石越苦笑道:“我本来是想要一种进可攻,退可守的火器,老是守城,有什么用?难道守城就可以恢复燕云,兼并契丹吗?”

  李丁文闻言一怔,这才知道石越在感叹什么,不由笑道:“公子,本朝自太祖皇帝立国以来,最大的目标就是恢复燕云,从来没有人想过可以兼并契丹的。大家何曾有过这种进取开拓之心?设计武器之时,先想着防守,再想着进攻,也是情有可原的。凡事不可操之过急,你不需要太在意。”

  石越苦笑道:“也只有如此了。”

  李丁文也不去理他,继续埋头写他的谢表。石越一个人发着呆想了一回,突然大叫一声:“有了!”

  李丁文却连头都不抬,站在一边的侍剑见石越没趣,便笑道:“公子,什么有了?”

  石越笑道:“我想了一个办法。以后兵器研究院有事做了。”

  李丁文听到这话,不禁摇了摇头,轻声叹道:“可怜。”

  石越笑道:“潜光兄,你可知道我想出什么办法了?”

  李丁文一哂,轻描淡写的説道:“无非是给他们安排一些具体的东西去研究罢了。”

  石越吃了一惊,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他的确就是想在兵器研究院成立一些攻关xiǎo组,先指定几个课题让他们集中精力优先解决,在这种攻关中慢慢积累经验。

  李丁文微微一笑:“猜到的。不过公子,我劝你不要这样做,这是拔苗助长。”

  石越苦笑道:“我何尝不知道这是有diǎn急功近利?但是没有办法,现在人家对军器监虎视眈眈,我们不搞diǎn成绩出来,只怕皮将不存。”

  李丁文似笑非笑的看了看石越,“有了一个震天雷还不够吗?”

  “那物什太差了。”石越顺口説道,説完才猛然醒悟,惊问:“什么叫有了一个震天雷还不够?”

  李丁文笑道:“心照不宣。嘿嘿……”

  石越暗暗佩服李丁文果然机智非凡,也忍不住哈哈大笑。

  四月初五,中书省开始讨论王安石提出来的推行保马、市易二法和设置军器监三项新的变法,结果只有设立军器监一事迅速的通过了。虽然皇帝提出接下来把三项变法都交给枢密院与翰林学士、各部寺进行讨论,但是所有的人都知道,设置军器监是大势所趋。所有的官员都知道这是王安石对石越这个新贵的一次将军,但是出乎他们意料的是,石越竟然比王安石更坚定的支持军器监的设置。擅长于揣测官场动态的官员们,立即就知道,石越和王安石决定胜负的战场,是在判军器监的人选。如果是“石党”,那么王安石是为他人做嫁衣裳;如果是新党,那自然是石越赔了夫人又折兵。

  至于保马法和市易法,枢密使文彦博、参知政事冯京都已经公开表示反对,石越的态度却比较暖昧,至今没有明确表态。不论个人的观diǎn与喜恶如何,每个人都知道,这将是比判军器监的人选更加复杂的政治博弈。

  不过从四月初六起,离皇帝的生日同天节仅仅只有四天的时间了,即便是王安石,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引起大的争论,惹皇帝不高兴。大宋的官场被一片喜气洋洋的气氛所掩盖,所有的人都在准备着给皇帝的贺礼——这是赵顼登基以来,第二次正儿八经过生日。州郡守令们的贺礼,比较勤快的,早在十天之前,就已经送到了汴京。

  四月初十,一大早,诸亲王、枢密使、管军、驸马、诸司使副为一班,算做内臣,宰臣、百官、大国使节一班,算做外臣,皆诣紫宸殿上寿。公主、命妇则可以赴禁中见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后祝寿。这一切礼仪,是四月初八便已定下的规矩。赵顼将亲自驾御紫宸殿,赐酒三巡,然后便是一整天的欢娱。

  石越头一回参加这样大规模的庆典,见王安石以下都穿着非常正式的朝服,手执笏板,手舞足蹈,心里不禁暗暗好笑,但这是礼仪所定,自己也不得不在班列中跟着跳舞,实在有diǎn勉为其难的感觉。正在石越表情丰富之际,忽然听到百鸟齐鸣的声音从山楼那边传来,顿时大家都倾耳相听,果然是半空和鸣,鸾凤翔集,若不是事先有人告诉石越,他断然听不出这是教坊的乐伎在那边演奏,还当真以为那里百鸟齐聚了。

  接下来便是宰执、禁从,亲王、宗室、观察使,以及大辽、高丽、夏国使副,鱼贯而入,坐于殿上。职阶较低的百官与诸国使臣,则分坐两廊。各人面前自有各色水果diǎn心,石越留心观察,契丹使者面前,较旁人要多一diǎn牛羊之类。他知道这是大宋对辽国视为敌国之故,也不以为异。众人山呼万岁,便开始赐宴,教坊也搭起台子表演助兴。

  这文武百官,开始之时,倒还一个个循规蹈矩,不敢放肆了。可越到后来,气氛就渐渐变热闹起来,赵顼也不愿意过于拘束了,任凭这些臣子们嘻笑谈论,各逞风流。

  此时在大宋的契丹使节,正使叫萧佑丹,副使叫耶律金贵,二人一个是后族,一个是皇族,都是刚刚到大宋不久,专门来给赵顼祝寿的。因见石越也不怎么看戏,只是不时朝他们瞄一两眼,心里便有几分留意了。

  萧佑丹懂汉语,颇读诗书,并不是个无知逞勇之辈,他虽然精细,也只是看在心里,并不做声。耶律金贵却是个武人出身,因懂得几句汉语,加上执政的魏王不放心萧估丹是后党,所以才派他来做副使。他见石越老是瞄他们,忍不住问萧佑丹:“那家伙是个什么东西,老是偷看我们?”

  萧佑丹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那我去问他。”耶律金贵一向不太把宋人放在眼里,站起身来,端着酒杯就朝石越走了过去。

  石越见辽国使节一个大家伙朝自己走了过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便不去答理。所谓居移体养移气,他本来生性就比沉隐,加上几年来身份也算尊贵,更是有了一种自然而然的傲人的气质。耶律金贵走到他面前,见这xiǎo子长得白白净净,又挺高大,心里便有几分不服气。这些宋狗凭什么长这么白的?只是也不敢过于放肆,便撇着嘴问道:“xiǎo白脸,你干嘛老看我们?”

  他这声音也大了一diǎn,顿时把满殿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了。萧佑丹不动声色的把玩着手中的酒杯,心里骂了一声:“蠢牛!”身子却一动不动,静观其变。

  石越本来对辽国人倒也没什么仇恨可言,只是耶律金贵叫他“xiǎo白脸”,却不免让心头火起,只是他又不能恶言相向,耶律金贵粗鄙无文没什么,他石越可不行,当下强按怒气,冷冷的答道:“在下刚刚看到一只狗熊和一个人在讲话,未免好奇,多看了两眼。怎么,阁下有什么指教?”

  耶律金贵长得又黑又壮,身上体毛又浓,的确象是狗熊。那些馆阁中尽有一些年青好事之辈,听到石越这话,便忍不住哈哈大笑。

  耶律金贵也不傻,见石越骂他,怒道:“xiǎo白脸,你怎么骂人?”

  石越茫然道:“我几时骂过人?”

  耶律金贵怒道:“你骂我是狗熊,怎么不是骂人?”

  石越奇道:“噫,我怎么骂了你是狗熊了?我不过是看到一只狗熊罢了。”

  耶律金贵一听,火更大了,“你还敢説没骂我?南蛮子就是狡猾可恶。有本事和爷打一架一去,逞嘴皮子的是王八蛋。”

  石越冷笑道:“畜生才只知道打架,你见过人和畜生对咬的吗?”

  这耶律金贵在大宴上失礼,赵顼和王安石以及一些老臣,脸色都变得铁青,在他们看来,这是辽国对皇帝的不敬。因见石越一直嘴皮上占上风,才没有立即喝止。不过王安石心里已经是在摇头了,他没想到石越嘴里可以説出这许多的粗话;不过同样的行为,在冯京看来就不相同了,你和契丹夷狄讲诗书,他听得懂吗?

  赵顼心里却有diǎn解气,他自懂事起就知道大宋受契丹的恶气,石越説的话虽然不够文雅,但是也挺解气的。所谓的夷狄之辈,在当时的中原人看来,和畜生的确是相差无几的。

  这时候赵顼听到耶律金贵要找石越打架,谁不知道石越只是一介书生呀,他生怕石越吃亏,朝殿中带刀侍卫一呶嘴,两个侍卫便如狼似虎的扑了过去,两把刀就架在了耶律金贵的脖子上。殿中侍御史立时就准备好出列弹劾耶律金贵,为皇帝提供处置耶律金贵的理论依据了。

  到了这时候,萧佑丹才缓缓站起来了,向赵顼深施一礼,从容説道:“臣的副使失礼,还请陛下宽弘大量,能恕其之罪,以免因为一些xiǎo事而影响两国邦交。”这句话半是请求半是威胁。

  耶律金贵却一万个不服气,大声嚷道:“老萧,你怕个鸟?这些南蛮子没胆,趁老子没刀拿刀来对付我,要在战场上,我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

  萧佑丹皱了皱眉毛,心里暗骂魏王派了只猪做他的副使,难道现在大辽又真有什么实力和大宋开战吗?真是蠢得可以,一diǎn都不明白其实辽国不过也是借着祖宗的余威吓人罢了。又向赵顼説道:“夷狄之人,不通礼仪,让陛下见笑了。”

  赵顼正在考虑这件事,石越心里一动,暗道:“千载难逢。”

  当下站起来,对耶律金贵説道:“若真到了战场上,你们辽国也不会是大宋的对手。你不必大呼xiǎo叫。”

  他这句话説了来,大宋官员只当是撑场面的,没人敢当真。萧佑丹虽然心里不信,暗道我们现在虽然不行了,你们也一样差!嘴里却不能答应:“不敢请问这位大人尊姓大名,现居何职?方才这句话,未免过于托大了吧?”

  石越淡淡的回道:“在下直秘阁石越,説话一向不爱夸张的。”

  萧佑丹闻言大吃一惊:“可是《论语正义》诸书的著者石越石子明?”

  石越抱了抱拳,答道:“正是区区。”

  耶律金贵也大吃一惊:“是那个写了什么石学七书,推行青苗法改良条例的石越?”

  石越倒没有想这个看起来头脑简单的家伙也知道自己的名头,不禁淡淡一笑:“正是在下。”

  耶律金贵大叫一声,説道:“啊,原来你就是那个石越呀!我听魏王千岁没少提到你。你官怎么这么xiǎo?”

  这句话一説出来,顿时满殿窃窃私语,众文武才知道石越不仅闻名外国,而且连辽国最位高权重的魏王也知道他的名头,只怕对他还是颇为忌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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